2015年9月24日

嚴重特校一瞥

教育心語 20150925       


九年前一個清晨﹐在一嚴重智障學校工作期間﹐見到由救護車上推來一個躺在病床的孩子入校﹐身上還插著喉管。 
我問校長:不是應該送到醫院去嗎?
校長答﹐他就是由醫院送回來上課的。
我遲疑地:「但他有病嘛!」
校長答:「他是我們「七日宿」的宿生;(即一周七天都住在學校的宿舍) 上周他發燒入了醫院。 前天退了燒﹐觀察了兩天都沒有其他症狀﹐醫生說他沒有病了﹐故此可以回來上課!」
智障和肢體殘障不是病!跟胃痛或肺炎不同﹐是不能「治癒」。對於這個孩子來說﹐插著喉管躺著過活是常態。 
他回校梳洗之後﹐午飯前﹐他躺在病床上被推到課室上音樂課。 課室裡有四個學生﹐四個成人:教師﹑教學助理﹑工友和某學生的私人家傭各一。 教師按各人不同的生理情況用不同的發聲教具(鼓﹑鈴﹑搖鼓和電腦播放音樂)﹐吸引學生注意﹐旨在教導他們懂得循聲辨向。 其中能力最強的學生﹐能夠跟著音樂節拍搖動頭頸和有笑容﹐當她想重複再聽﹐她要懂得用手拍打桌面一個按鈕。 她的年紀是十四歲。
飲食也是課程之一。 
午飯時學生進食方式各異。 有咀嚼和吞咽能力的﹐吃軟飯大餸(餸菜切成兩粒骰子大小)﹑咀嚼能力較差的吃粥糊仔小餸(切成骰子大小)﹐再弱的吃粥糊。 又視乎其手肌與協調能力而自行進食或由師長餵飼。 更弱的﹐由教職員替其腹部的「做口」消毒後﹐直接將液狀食物注入胃中。
教師的任務是:關顧學生生理心理成長﹑設計課程﹑教導和評估。
難啊!



  
  

2015年9月18日

嚴重智障學校

教育心語 20150918
       

過去九年一直參與特殊學校的支援工作,知悉本港特教若干情况,然亦有不少疑問、誤解和錯覺。
        本港約有十間服務嚴重智障學生的學校。學生多數是先天多重殘障,即不單是四肢不便,更兼有智障與溝通困難,或兼聽障視障,甚至呼吸和吞嚥困難。其自我維持生命的能力也欠缺,換言之,沒有旁人協助,便不能生存。又因溝通困難,旁人未必知悉其需要和感受,往往未能及時對應其需要,因而容易出現事故。這批學生終其一生的認知能力,除個別例外,一般來說約在三歲以下。
        有校長曾跟我說,其學生約有四成會於在學期間離世。教師職工每天要照顧這批嚴重弱能的學生,工作壓力之大可想而知。
然而﹐社會人士對服務的要求也日高。以往教師職工本着愛心,和顏悅色盡力照顧,其家人和社會人士都會感其誠,謝其心意努力。但亦有人要求更高,指出不能只照顧其健康體能,更要提供學習機會,否則有歧視之嫌。理據是:人皆有學習的權利。這既然是學校,就應按課程教學。故十多年前開始,本港智障學校用了極大心血去完善課程,探索適切的教學方法。
        對於一個初涉特教的外行人來說,首先會問:對於一個三歲以下智力的孩子,應該教些什麼?以學生為本出發,就要問:孩子們最需要什麼?按其認知、情意、生理精神體能的水平來說,何謂合適的課程?當然更有政治不正確的疑問:用多少資源才合適呢?
        特教問題複雜博大精深。 九年來我親歷其中,帶着滿腹疑問陪着特教同行,努力探索,迄今卻仍不知所止。
 
 

2015年9月10日

中文作文課憶舊

教育心語 20150911_

   本港戰後五十年(1945-1995),中小學裡中文課堂的作文課大致如下:教師在黑板上寫下作文題目(命題)﹐各生便搔頭苦思﹐搜索枯腸﹐埋頭拼砌指定字數的文章﹐趕在下課前完成。 其間教師沒有教導怎樣「作」文﹐也無甚麼討論指引﹐各生就憑著平日課內外所得﹐各自發揮。 遇著熟悉的題目﹐尚能東拉西扯交貨。 遇著不熟的題目﹐則如老鼠拉龜了。
       大致來說﹐作文課沒有教作文﹐只是測考作文。 評量尺度則教師也說不清。 作文分數總是浮游於合格線上十分左右。 例如六十分合格﹐則多在61-70之間。 至於怎樣方能取得80分或以上﹐則似乎無人敢問﹐也算是高山仰止﹐無謂作非份之想。
       德叔中三時老師嘗出一題:仁。 各生皆瞠目相視﹐手足無措。 她似乎早有準備﹐便借題發揮﹐指皇仁書院的師生都不知「女皇」為何譯作「皇仁」﹐貽笑大方。 便搖頭擺腦花了三刻鐘解題:仁者﹐人也。 仁者﹐二人也……我們留心聽了半天﹐還是不明白為何女皇變成皇仁。 不久便下課﹐本周不用作文。   
  她又嘗命題:形而上者謂之道.形而下者謂之器。 班中十五歲上下的蒙童連解題也不會﹐又如何下筆!跟同學談起﹐都猜度她借解題發牢騒或演示其學問外﹐也可少改一次作文。
       中五級老師嘗於作文課上談到作文宜言簡意賅﹐大概是唯一教作文的課堂。 下課前才佈置家課:明天交作文一篇﹐以日落或日出為題﹐限150字內﹐且要有弦外之音。 結果我花了整晚心血反覆斟酌才完成;更取得了生平唯一的作文八十分。

2015年9月4日

我的中文老師

教育心語20150904


德叔讀高中時的中文老師盡皆才高八斗﹐學富五車之士。影響我日後學習頗深。
        預科時的溫中行老師是家學淵源的大儒名宿﹐精研周易。 終年中式儒雅長衫﹐陰聲細氣﹐迫使我們學會專注留心。 其板書全是狂草﹐使我們學會猜謎和書法流變。 跟他學懂了平仄聲韻﹐和對聯詩詞格律的基礎入門。
        我總覺得中五時的馮炎華老師是應試專家﹐指導我輩猜題溫書和答題技巧。 最重要還是教我們拆解了何謂「拋書包」﹐拆穿文人如何引經據典去嚇唬人的技倆;如何讀書不多﹐卻能出口成文﹐仿彿滿腹經綸的模樣。 他教授《中庸》時﹐就示範如何在會考試卷上借要詞金句﹐爭取高分佳績。 其實﹐他是個讀書通透的才子﹐方有如此功力。
        中四的葉開燦老師外表像個商賈﹐卻是個有真才實學的文人。 他課上不依書直教﹐視會考如無物。 興之所至﹐便大話西遊﹐旁徵博引﹐浮想聯翩﹐聽得我趣味盎然﹐愛上讀蠱靈精怪的雜書。
        一天他表示昨晚遲睡﹐皆因老友往生﹐他要趕製悼詞祭文在靈堂宣讀。 跟著便在黑板上寫錄其新作﹐讓我們見識何謂祭文。 內容忘了﹐只記得全文均四字句﹐最後是:嗚呼哀哉﹐惟祈尚饗。
        有次我們不知「衝冠一怒為紅顏」的出處﹐他即在黑板上以其鐵劃銀鈎的粉筆書法疾書吳偉業的《圓圓曲》全文。 此詩甚長﹐他寫滿了整個黑板﹐全憑背誦。 翌日他上課即派了昨晚寫臘紙趕印的補充材料:吳氏另一名作《鴛湖曲》﹐隨即解釋其中用典﹐和「頂真」的修辭手法﹐此兩詩雖非指定課程和會考範圍﹐然而印象極深﹐我至今仍能背誦。 十年後我書橱裡多置了一本《吳梅村詩集》。